见主子没起疑心,侍从也不便再说什么,顺着纪王的话附和了几句。
不久,两支兵马汇合。
冷清风仍是一副文士打扮,身边倒多了提刀的常瀚。只见那常瀚面色阴沉,怒目瞪着纪王,把他瞪得心头发怵。
“殿下,可否出发?”冷清风问。
纪王点点头,于是冷清风与常瀚调转马头,带着近千人的兵马往济道药铺而去。
抓个院判而已,弄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?
当然要。这济道谷虽说是以药医闻名,但底下的弟子们身上功夫也不弱,再加上一个齐宸,这千人的兵马还是要的。再说……
“冷清风这架势做得倒挺足。”太阴说道。
她此刻就藏身在济道药铺对面的楼里,暗中观察。
“羽林卫出马,守城军协助,足以表明对此事的重视。日后督察院和刑部若问罪起来,至少太子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。”
“这二部就无法找太子的茬了。”太阴看向一旁的孟白。
孟白没有继续说下去,而是紧盯着对面的药铺,看着兵马包围济道药铺,待冷清风三人下马,同一时间齐宸走出来迎接。
“婆婆,动手吗?”象问。
“再等一会儿。”
楼下药铺门前,齐宸环视四周,威风凛凛的羽林卫和满身铠甲的守城军,将济道药铺围得水泄不通。虽然早有准备,但见到这架势,他心中仍然有些忧虑。
他看向常瀚,向对方确认。常瀚坚定地回望他,不会有问题的,他的眼神如此告诉齐宸,有冷清风在,不会出岔子。
“不知羽林卫和守城军围我药铺,所为何事?”齐宸拱手问道。
“齐二公子,”冷清风回礼说,“我等奉命前来捉拿陈昌归案。”
“哦?不知我师兄所犯何事,要如此兴师动众?”
“此乃大内要事,不便告知齐公子。”冷清风望了望齐宸身后聚集的济道谷弟子,“请问齐公子,陈昌何在?”
齐宸迟疑了一下,回答说:“不管师兄所犯何事,他毕竟是我济道谷的人。还请三位告知原由。”
冷清风叹了口气,对纪王说:“这样吧,殿下,我们既然来此拿人,自然要给主人家一个面子,何不将实情告知呢?”
纪王点点头,心想,你们演你们的戏,我配合,反正时候一到,管你冷清风,还是济道谷,我定要拿下陈昌。
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三位里面请。”齐宸侧过身,引三人进去。
“殿下。”侍从担忧地拦了一下。
纪王摆摆手,他知道孤身一人与冷清风、常瀚进药铺的危险,但是他谅冷清风不敢动自己,再说他和太阴本就约定好,待自己进药铺后一盏茶的时间,她安排的黑衣人便会作乱,届时守城军的副将便可借救自己之名攻入药铺。
于是这三人不带一兵一卒,跟着齐宸来到中厅正堂。
齐宸看了眼通往后院的大门,那里早已落锁,并由三七等济道谷弟子把守,如无齐宸命令,绝不放行。
如果冷清风食言,至少他还能搏上一搏。
“三位请坐。”他率先坐在主位上,纪王落在客位首座,其次是冷清风和常瀚。
“本王只是协助,”纪王对冷清风说,“事情原委还是请冷公子说明。”
冷清风点点头,便将捉拿陈昌的来龙去脉简单叙述了一番,当然这些齐宸早已知晓,此刻只是做做样子,表现出一些惊讶和疑惑而已。
“如此,我师兄虽没有杀人,皇上却因我师兄私自研究他的药方,所以派人捉拿他?”齐宸问。
冷清风点点头说:“齐公子,太医院有太医院的规矩。何况是皇上的脉案和药方,岂是想研究就可研究的。皇上担心陈院判此行为,背后有人指示,意在动摇国本。”
他说话的时候,目光转向纪王。
齐宸了然,问道:“我师兄此去是凶还是吉?”
“陈院判若老实交待,定不会为难他。反之,那冷某就不能保证了。”
齐宸沈默了,他是个讲信用的人,原本跟太子做交易,是为同时保济道谷和陈昌平安,如今他难道真的要牺牲陈昌吗?
虽然常瀚跟他保证陈昌不会出事,但他对皇家的做法心存疑虑。他担心,太子为自保,会牺牲陈昌和济道谷,届时常瀚即使有心维护,也抵不过盘阳老人的命令。
“师兄那边我会去劝。但是冷公子如何能确保我师兄无虞,还有我济道谷……”
齐宸的话才说到一半,便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打断了。
正堂外,十数名黑衣人仿若天降奇兵一般,自屋檐上跳下,稳稳地落在堂外园中。
“齐二公子,别忙着担心他人,”黑衣人中最矮小的那人说,声音沙哑,仿若从深谷中传来的回音,“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。”
“来者何人?”齐宸、冷清风和常瀚一脸震惊,外有羽林卫和守城军的重重包围,内有济道谷弟子的严密把守,这些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闯进来的?
而纪王暗自喜上眉梢,他没想到太阴所说的黑衣人武艺竟然如此高超,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。
“二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,不记得老太婆我了吗?”孟白双目紧紧盯着齐宸。
这双眼睛……齐宸心头一颤,脱口而出:“是你!”
“老太婆?”常瀚立刻反应过来,“难道你就是孟婆?”
孟白没有看他,自顾与齐宸说话:“二公子别来无恙,你应该知道老太婆今日来的目的吧?”
“知道又如何?”齐宸轻轻挽起袖子,寻思着要自己赤手空拳是否能应战时,正好看见孟白身旁的少年,“原来是你命人盗走了我的药。”
没错,那个少年正是在伊布盗走玉蚕、与他交手的人。
常瀚和冷清风也认出来了,不禁对孟白和齐宸的关系感到疑惑。
“不过是只玉蚕而已。二公子和济道谷欠老太婆太多,这点就算利息了。”
“孟婆!”齐宸连忙打断她,他担心孟白再说下去就会出事,“今日有官府的人在,你还是改日再来讨债,免得自找麻烦。”
孟白冷笑一声说:“老太婆不怕麻烦,老太婆只想知道阎王在哪里。”
齐宸心头一惊,暗叫遭了,再说下去,冷清风和常瀚就要怀疑了。
如此想着,他大骂道:“找死!还是让我送你去见阎王吧!”
话音未落,齐宸人已飞奔向孟白,挥出右拳,试图将其击倒。
只见孟白轻轻转身,便躲过了齐宸的攻击,下一刻她立马转身,轻拂衣袖,看似毫无攻击力,打在齐宸身上却成了重击,将其击退数步。
齐宸自不甘示弱,用力站稳马步后,再次攻击。这次少年挡在前面迎击。
少年不躲不避,一掌抵住齐宸的铁拳,同一时间飞脚而上,朝齐宸的腰部踢去,当然被齐宸看穿,躲了过去。但不料他躲避的方向,遇到一个壮汉的袭击,齐宸来不及反应,被壮汉一拳打在左肩上,他闷哼一声,退到十步远。
“孟老太婆!”见到好友被围攻,常瀚自不能置身事外,“休欺人太甚!”
他大喝一声,提刀加入混战。
“常兄!”冷清风来不及阻止,眼睁睁看着这场精准的抓捕计划被破坏。
一旁的纪王自然高兴不已,管这群黑衣人与齐宸是什么关系,只要打乱冷清风的计划就够了。
他装腔作势大呼道:“岂有此理,哪来的贼人?竟公然阻挠皇家差事。冷公子,还不让羽林卫进来?”
“不可。”冷清风仍坚持,“这些黑衣人不明来路,若贸然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,便听得外面一片吵闹,济道谷的弟子们冲了进来。
“公子!”弟子们护主心切,立刻加入混战。
原以为黑衣人中,只有孟白、少年和壮汉武艺了得,三人对战齐宸、常瀚游刃有余。却不想,其他五人,迎战济道谷二十多名弟子,也始终占得上风。更让人费解的是,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十分奇怪。
有的如壮汉,力大无穷,不仅单手夺下砍向自己的钢刀,更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折弯,只击中对方前胸一拳,那名济道谷弟子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。
有的如少年,身形敏捷,面对四名济道弟子的攻击,都能毫发未伤地躲开,更使得一手好兵器,出剑之快几乎让人看不见,黑衣人转身挥手的功夫,那四名弟子便已中剑倒地。
不消一会儿,前来救援的第一批弟子已所剩无几,伤的伤,亡的亡。而黑衣人几乎无一受伤。
再看那孟白,背手站在一旁,冷眼旁观着齐宸、常瀚与少年壮汉的对战。
冷清风暗叫不好,这么下去,别说抓捕陈昌的计划失败,就连齐宸都可能保不住。
他连忙说道:“孟婆婆,有话好说。”
孟白看都不看他一眼,径直对齐宸喊道:“二公子,你若现在交待阎王的下落,老太婆我可留你个全尸,饶你的弟子们不死。”
“做梦!”齐宸提着弟子带来的长刀,朝少年挥砍而去,亦如前几次,他又扑了个空。
还未待他站直,少年已转到他的身后,快速出拳,重击了他的后腰位。
疼。齐宸咬咬牙,忍了下来。少年这次拳打的位置,正是他的旧伤。
他应该料到的,齐宸心中很懊悔,孟白对自己很是了解,她的手下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。他大意了。
齐宸如此想着,挥起长刀回转身来,奈何他的速度没有少年快,又扑了个空。
常瀚看在眼里,很是着急,奈何自己也是一样的情况。他引以为傲的刀法,在壮汉面前始终施展不开。这名汉子,高出自己一个头,四肢粗壮,身材魁梧,按理说,这样的人行动起来就算不笨重,也绝不会轻快。但是他不同,朝自己砸的拳头力道足以与铜锤相当,躲避时又轻便巧捷。
自己与他对战,仿若大刀舞蝴蝶,好生吃力。但是即便如此,常瀚还得咬着牙继续应战,否则齐宸就要陷入一对二的苦战。
对战的胶着,只在于常瀚齐宸,对孟白来说,已胜券在握。
好啊,既然嘴硬,那就继续吧。
她看着第二批济道弟子冲入,后面跟着羽林卫和守城军,自己不动如山。
“纪王殿下!”见到羽林卫和守城军的那刻,冷清风就知道局面失控了。
纪王无辜地说:“这怎么回事?他们怎能擅自行动?”
实际上他早就授意下属,只要发现药铺内出现异常,便说服羽林卫将领一同冲入药铺。
眼看着局面失控,更有少许守城军趁乱意图攻入后院,冷清风不得不站出来,他喊道:“都住手!”
可惜他的声音早已被淹没在打杀声中,没有人听得到。
“常兄!常兄!”
此时的冷清风痛恨自己不会武功,不然便可出手制止。好在常瀚听到自己的呼喊,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,他握刀往上一挑,将壮汉挥下的拳头挡开,又转身来到齐宸的身边。
“齐兄,让你的人住手!”他说。
“住手?”齐宸一边抵挡少年的攻击,一边说,“她要我的命啊,常瀚!”
“他们不住手,羽林卫和守城军就会继续加入混战,”混乱中,常瀚和齐宸调换位置,“届时我们谁都保不住陈昌!”
“不重要!”
齐宸大喊道,此刻的他,根本无暇考虑陈昌,比起七星丸之事曝露,孟白才是济道谷最大的威胁。
如此想着,他横握长刀,朝壮汉的腰部砍去。
这是他第一次应战壮汉,自然不知道对方的敏捷。而壮汉也是奇怪,原本对战常瀚时,刀未近身便已躲避,此次却不同。
他看着齐宸的刀朝自己腰部砍去,却不躲不避,收了左手,只朝齐宸的左肩挥出右拳。
齐宸当然看到,进攻的同时,身子微往旁倾,试图躲过壮汉的攻击。
但是他失算了,壮汉右臂一晃,忽然变了方向,未待齐宸反应,壮汉的大掌已摁住了他的天灵盖。
“齐宸——”
“公子——”
齐宸的耳边传来常瀚的大叫和济道弟子们的呼喊,但他无法转头,因为壮汉的五指已深深嵌入他的头骨,血从五指下流出。
齐宸觉着自己的脖子被拔长,他的口中发出颤音,却也只有片刻的功夫,随后他发现自己原本只能看到壮汉脖子的视线,忽然与壮汉平视,然后逐渐模糊,直至一片漆黑,他也呼出了最后一口气。
“齐宸!齐宸!齐宸——”好友的头颅在自己面前被生生摘下,常瀚顿时双目通红,踢开少年,挥刀直冲一旁的孟白而去。
面对怒发冲冠的常瀚,孟白仍然一动不动,她看着冲向自己的这个男子,脑海深处浮现了些许早已被自己丢弃的记忆,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,指甲嵌入掌中,用疼痛提醒自己现下的立场。
待到常瀚大刀挥到,孟白侧身躲避的同时,挥出衣袖,轻轻推了常瀚一掌,便将其击退。
常瀚往后踉跄几步,站稳后愣住了。这招式,为何似曾相识?
就在他满腹疑惑时,周遭响起一片哗然,原来是壮汉将齐宸的头颅从上空抛给了孟白。
这是何等屈辱之事?济道谷的弟子们顿时恼羞成怒,一时间仇恨蒙了双眼,管他敌我实力悬殊,齐宸之仇非报不可!纷纷朝黑衣人砍杀而去。
而一直旁观的冷清风对孟白奇怪的行径疑惑不解。
只见孟白取得齐宸首级后,这摸一摸,那按一按,终于在齐宸左耳后方停下,用匕首将那处割出一道深口,随后伸手进去鼓捣了一番,从中取出了一小片奇怪的东西。
孟白冷冷笑了笑,对面前混战的人们说道:“老太婆拿到想要的东西了。劳烦各位给齐谷主传个话,就说老太婆晚些时候再去问候他。”
说完,她将齐宸的头颅抛给常瀚,自己轻轻纵身,人已站在屋顶上,黑衣人们也随之纵身而上,一眨眼的功夫,这群人便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