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这是母亲的屋子,是不是……”
“趁事情尚未流传出去,立刻将现场毁掉,是最好的。”
“是,孩儿这就去办。”
“记住,要烧得一干二净,残渣按齐绅所言,用那酸液腐蚀掉后,就地掩埋。此处列为禁地,百年内不得进入。”盘阳老人仔细交代着。
常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,一一听取去执行。
“对了,”盘阳老人摸了摸身旁桌上的手枪,“此物是从何而来?”
他问的是在场的另一人。
象答道:“是婆婆从一位叫菲菲的妇人那里取得。”
他依命在山下等候盘阳老府解封。从旁协助,这是孟白的原话。
“菲菲?”
“菲菲!”
盘阳老人和常栋同时发出惊呼,对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,但……
“已经十来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,老夫还以为她也在绍都遇害了。”盘阳老人点点头,“如此就想的通了。劳烦转告她,此物太过凶恶,由盘阳老府保管,不能再见天日了。”
“是。本就是婆婆向她讨要了来的。”
“齐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?”盘阳老人又扭头问一旁的齐绅。
“多谢前辈为济道谷恢复名誉。晚辈代家父向您致谢。”
“齐兄到最后能及时醒悟,拨乱反正,还为此牺牲了性命,”常栋感慨道,“我们做这些小事,以慰他在天之灵,也是应该的。”
“小侄自知济道谷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,故而想重返谷中后,潜力研究,为深受阎王其害的人们医治。”齐绅同时看向象,“象壮士,和其他各位,也同意协助我。”
“哦?”盘阳老人对此感到些许意外,“几位在济道谷受害,仍愿意出手协助,如此深明大义,实在难得。”
“这是婆婆交代的,他日若济道谷改邪归正,我等自是要帮助归于正道。”
“又是小月的遗愿吗?”常栋不禁感慨,但立刻被盘阳老人训斥。
“说过多少遍了,”盘阳老人斥责说,“日后休得提起此事一字一句。”
“是。”常栋低下头,他没有资格说这些,毕竟当日发生的事情,他自始至终都处于被控制中,毫无半点建树。
“师兄,”钱无用敲门走进来,瞧了瞧现场各人凝重的神情,问道,“庆国那边……”
“师弟,”未待他说完,盘阳老人便打断他说,“历此一劫,老夫已无心政事。老夫早先说过,弟子们的政见,老夫不予干预。老夫只想在晚年多教些学史明理的孩子,让天下多些正义之士,少些奸险之辈。”
“小弟明白了。”听到这句话,钱无用也不便多说什么。
虽然是带着与盘阳老人结盟的任务而来,但他受命时已向庆皇禀明,最后可能的结果。
对盘阳老人的脾气,他是再清楚不过了。
在知晓长子长媳死因、决定与离皇断绝联盟的那刻起,盘阳老人便已对权谋之争失去了兴趣。即使庆国有恩于他,他也不会再做出偏向哪国的决定了。
“也罢,”庆皇听完钱无用的推测,倒也不恼,笑了笑说,“朕向来不喜欢勉强人。何况天下局势逐渐明了,没有盘阳老府,朕照样能拿下离、玉圭二国。”
那是自然的。虽说庆国失了玉圭铁矿,但玉圭国因夺位之战,内损巨大,十年之内别说是开矿,连与庆国开战的国力都没有。而离国……孟白早早献上了覆灭离国的计划,庆皇只需坐等计划成功的一刻,率军攻入绍都即可。
天下局势已定,盘阳老府是不是庆国的盟友已不再重要。
“温盟主,”盘阳老人继而看向随后走进来的温宋,“日后便是朋友了,常来常往。”
温宋眉开眼笑,谦虚地说道:“不敢不敢,晚辈多有得罪,还请前辈多多指正才是。”
“济道谷,也要请青道盟在江湖中多多帮衬。”齐绅也说道。
“青道盟与济道谷不打不相识,若有用得着的地方,齐公子尽管开口。”
“阎王的尸身与物件,老夫已交代犬子,连着屋子一并烧毁掩埋。至于齐谷主,自是请齐公子好生安葬。”盘阳老人说。
“那韶庄主父女……”
“韶兄那边,我与他商议过了。”常栋说,“白秀侄儿至今未醒,打算先随齐公子回济道谷医治,二来也可请神剑山庄协助重整济道谷。”
温宋自告奋勇说:“青道盟的兄弟在山下等候,若不嫌弃,温某愿一同护送。”
“那就多谢了。”齐绅点点头。
“还有一事,”盘阳老人停顿了一下,看向在场众人,“各位,死者为大。当日之事,还请各位三缄其口,任何细节都不能透露。”
众人纷纷点头,这是他们一致的决定。
至此,盘阳老府的劫难算是告一段落。
相干的,不相干的,安排妥当之后,纷纷归位。
常栋与七辰着手清理所有的过往。钱无用自是回国复命。而温宋带着青道盟一众,护送齐绅、韶氏父女回济道谷。
一路青山绿水,生机盎然。
“你可曾后悔?”闲聊之时,温宋问齐绅,“若当初你与令尊不倒戈相助,或许令尊今日还在。”
齐绅回头看了眼齐桓的棺木,答道:“不后悔是假的。但,若当日不做那样的决定,或许家父与我如今还身陷阎王魔掌,温兄也是。”
温宋苦笑了几下,说道:“是啊,温某或许此刻已成了祸国殃民的大魔头了。”
“为何不能说?”齐绅忽然问了这个奇怪的问题。
他指的是什么,温宋很明白。想必这个问题也在其他人心中萦绕不去。
实际上温宋也不甚明了,但是……
“即是她嘱咐的,定然有她的用意。”
“我们……”齐绅又转头望了望另一辆马车,韶白秀正躺在里面休息,“我们的决定是对的吗?”
温宋长叹一口气,这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。
他抬头望向星空,今夜月朗星稀,万里无云,似乎预示着明日是个好天气。
“齐兄早点休息吧,明日还要赶路呢。”他如此说道。
齐绅知晓他定也是无法回答,便点点头,起身离开了。
温宋顺势躺在地上,望着那轮明月,久久无眠。
茫茫人海,偶遇孟白,相识不足一年,共经历了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遇到的灾祸。
不舍自是真的,毕竟是堵上性命的交情。
若要说当日他们的决定是对是错,睿智如盘阳老人,都无解,何况他这个毛头小子。
但至少随了她的愿了,温宋想,孟白必然是称心如意的。
此后十数年,战乱仍不息,杀戮仍不止。但江湖中再无孟婆,繁华夜梦之后的吴月楼清晨,再也见不到黑色身影观鸟饮茶。
只不过绍都街头,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偶能听到天真的少年笑着唤一声:“婆婆,你回来了。”